我想象自己能够飞在城市的顶端，像带有红色眼睛的航拍机一样，总揽它的全貌。生活在这里，却只能从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来窥探。不管条条框框泾渭分明，还是参差不亲错落有致，我都只能借助影像来看到，这使我常常要做梦，到最后却又不可避免地集中到那块区域中去。时至今日，我已经没有底气来向别人介绍这个起兵之地。它像被淹没的沙粒，轻轻地就被遮住了。我的手划过这扁平的地图，只能在心中勾勒出它的影像，连一个小小的点都不曾留下。
去年回家，家人说陈桥有大片大片金黄金黄的油菜花开了，引得多人前去观看，小孩子难得厌倦手机，吵闹着去看，我本来对此极不感兴趣，却难得回家一次，不忍心扫了大家的兴，只得跟着讪讪地去了。
去的时候天气灰蒙蒙的，总有些要压下来的感觉。下车果然泼来一片金黄，在秋季时分甚为扎眼。边上是正在挖掘的土地，正在移植和建造各种人为的景观，毫不避讳。黄缕花绿根茎里徘徊了一会，大家都觉得有些无趣，一起往更深的地方走去。黄河故道，水草丛生，一片芦苇荷塘只有荷叶独自飘着。中间的芦苇簇拥包围着木质的小房子，开出一个小小的窗口来。两侧是延展开的木桥，曲曲折折地被隐盖在这片天地中，起风了，外面的金黄翻滚成浪，若是下雨，在这所小房间里小酌几杯，听残雨打荷，倒也大有古人之风。
四周拉起的网线，池底翻起的淤泥却在时刻提醒我这人为的痕迹。我眼中的是今非古，近几年在各地游玩皆是。空调被突兀地装在朱红色的墙内，古树上挂满了许愿绳，一眼就能看出热恋中男女的小小心思，房屋里是为人虔诚祈福的地方，只消你掏出几张票子来。商业化的痕迹随处可见，没有好坏对错，这是心底的一处梦幻神秘之地，就这么被揭开了面纱，添加上了现代的东西，有种滑稽之感。
陈桥对我来说是哪种梦象，模模糊糊地说不清楚。途径的时候大概窥见它，屋檐上是各种色彩混合的画，有少数民族的神秘气息，红色的圆形大柱子撑起阁楼，砖瓦也与现在有几丝不同。宋太祖赵匡胤于此处黄袍加身，回师开封，立宋代周，开启了一个新的朝代，成为历史的一个节点，这才使得此处在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夜晚无风，一些亲信在将士中散布议论，称皇帝幼偌不能亲政，不如拥护赵匡胤为帝，再出发北征为国效力。赵匡义和亲信赵普见时机成熟，便授意将士把事先准备好的黄袍披在假装醉酒刚刚醒来的赵匡胤身上，并皆拜于庭下，呼喊万岁，遂拥他为皇帝。没有大宋东京开封的雕梁建筑，没有数百年的政治根基，甚至曾经的繁华盈世。它只是轻轻的淡淡的一笔，除了史学家在讲到历史是将它只言片语带过，没有几个人会在意这样的地方。因为要改善经济发展旅游业，人们才想起了这个被遗忘太久的地方，在它的名号下建造更多的景观。
但我们不知道那天夜里的事情经过了多久的谋划，醉酒的赵匡胤是否掌心出汗有过退缩，还是将要成万古功名的兴奋，自己有的就有，自己无的就去争来，何来所谓的天之骄子？我们也不知道那晚的士兵是怎样的心境，是继续效忠幼主还是拥护新帝又或者生发出为何不是自身的感慨，却只能悄悄地隐下去。我们甚至不知道那晚的陈桥是怎样的，月朗星稀还是风起云涌，得到的只是一个短短的结果，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折回的路途中，我无意间走进一个园子，却真的是带着历史的痕迹。垂柳身躯粗壮上了年纪，房屋错落有致地前后竖立着，几乎没有人。我们脚下的土地都经历千年，但我在此摸一摸覆盖上薄薄灰尘的栏杆，只觉回到千年。（图/李雨昂）